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亿万个辉煌的太阳

相知者也 4

2017年旧文补档

家人们,看这章的时候 纯 纯 的 就 是 无 语,主要是墓地那一段,尴尬得我整个人都木了

但我懒得改了

凑合看吧


4、无人知道的事情

徐冉是那种外向到发光的少年。他的朋友很多,且都不是泛泛之交。这是个只要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,就要推荐给全世界的家伙。他是没有陆垚这种明确的分界线的。他想交朋友,也不需要太多的理由。一起打羽毛球的伙伴,一起刷化学竞赛的战友,或者单纯是一次合作中互相看得顺眼的同学。所以显然,陆垚是他很想结识的人之一。

陆垚仍旧不理徐冉。而后者从不泄气。他在每次经过的时候无比熟练地抬手招呼(陆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),在传阅陆垚文章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当众夸赞,甚至会隔着大半个操场遥遥地喊对方的名字。

陆垚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人存在。他并不讨厌徐冉,所以他的困惑要多过恼怒。徐冉怎么会想在学校里认识他呢?他们见面的时候,明明是那样不平衡,那样尴尬,那样见不得光的状态…徐冉怎么能在学校里面不改色地向他问好呢?在圈子里是这种关系,圈外又当朋友,怎么会有人觉得这可以实现呢?他实在想不通。

而陆垚自己也没有发觉,他对于徐冉的招呼,已经从“仇人的眼神”变成了“关我什么事”,再后来变成了“随便他吧”的习惯。虽然从不回应,但徐冉看得到这些改变。他觉得事情总在向好的方向进展。

发展归发展,却迟迟没有突破。陆垚的界限太明晰了,他的客气疏离挡住了每个人,明明白白地告诉别人,“朋友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重了。大家只当他天性如此,也都识相地留给他舒适的交往距离。徐冉也不恼。结识陆垚这件事情,虽然是他很想做的,但毕竟只是他生活中挺小的一部分。在陆垚之前,之后,总有数不尽的人,让他想去结识。能成最好,不能也罢。

他们谁也没想到,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,出了状况。在别人来看这都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,但放在这个年级就尤其地突出了:

陆垚居然丢掉了他文科第一的位置,而且直直掉了三十多名。

不仅文科班炸开了,连理科班都被波及,一时间沸沸扬扬。

徐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,也是一惊。这回是高三第一次市区联考,他们和其他五六个学校用了同样的卷子,一起评的分。可以说,比起先前每一次校内的预演,这种考试显得尤为重要。在这时候名次跌落这么多……徐冉几乎不能去想象陆垚的反应。陆垚不是他,可以自嘲几句直接掀过。谈话不过几次,他已经能感受到少年这种极度脆弱的骄傲心态。

这样的打击下来,他能接受吗?

成绩是前天夜里发到手机上的,徐冉听完班群里的讨论,就立刻点开了小号。

陆垚没有上线。

该死的,怎么这时候不想着义务了呢?

徐冉等到夜里两点,也没见对方上线。第二天上学,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隔壁班,发现陆垚居然没有来学校。

他随手逮着一个点头之交:“你知道陆垚去哪了吗?”

那人往窗边座位上看了一眼,似乎是才发现陆垚不见了。他惊讶之余,朝教室前方喊了一声:“倪迦欣,有人找!”

一个齐肩短发的女生回头看了一眼。然后她搁下笔——似乎还仔细将它和作业本摆成平行的——双手插袋,晃悠悠到徐冉面前。

“怎么了?”

徐冉很不解地看看她,然后对先前的同学道:“我找的是陆垚。”

周围一片压抑的愉快笑声。

倪迦欣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一般,仍然双手插兜,略微仰头看着徐冉,又问了一遍:“你找陆垚有什么事?”

这下徐冉什么都明白了。他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对女生说:“我有点担心他。”

倪迦欣上上下下打量着徐冉,最终目光定格在他的黑眼圈上。她听起来很不在意地问:“你也知道了吧。”

“考试的事情吗?”徐冉点头,“知道。”

倪迦欣也点点头,然后道:“你去找他吗?”

“什么?”

“我知道他在哪里,但他从来不让我去。你要去找他吗?”

“…什么地方?”

徐冉在放学铃打响的时候就冲了出去,结果等天全黑了还骑行在路上。等他到达城郊那片墓地时,月亮都上来了。跟一脸楞逼的守卫大爷打了招呼,一个人推着车穿过好几片墓地,徐冉又借着月光确认了一遍手上的地址。

东C区一排8号。

东C区……他抬头看过去。果然,其中一个墓碑前坐着一个人。徐冉放了自行车,走上前去,发现墓碑边上满地酒瓶。陆垚坐在横七竖八的酒瓶当中,手里还死死捏着一只。徐冉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。正欲上前,却见陆垚将手中的酒瓶狠狠一记敲碎在地上。

陆垚在徐冉被吓了一跳的目光中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,用一种蹩脚的、带着生硬模仿痕迹和醉酒感的闽南腔朝天喊道:

昔人已乘黄鹤去…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

黄鹤一去不复返!白云千载空悠悠……

黄鹤一去不复返——

他手中半个酒瓶指天,忽然定格了。

下一秒,他一转身冲着徐冉的方向喊:“谁?!”

碎酒瓶正对着徐冉。

陆垚就这样持着碎酒瓶一步一步走近过来。徐冉站在原地动也没动。陆垚醉眼朦胧地打量了他一会,忽而放下酒瓶,语气极其无奈地道:“迦欣我不是让你别来吗……”

“那我怎么放心呢?”徐冉道。

陆垚将酒瓶甩进那一地狼藉中,清脆一声响。“你来了我怎么放心呢?深更半夜不回家,不知道…”他脚步一个踉跄,徐冉上前扶住了他。

“…不知道在搞什么鬼。”陆垚接完了下半句。

徐冉把陆垚架了起来: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
“回去”这两个字不知戳到陆垚什么点了,他突然挣开徐冉:“我不回去!我回哪里去?”

徐冉道:“好,不回去。我们去学校。”

“不去学校!”

“不去学校。去哪里呢?”

“哪儿也不去……”陆垚一手指着墓碑,“这是我妈。”

又一指自己:“这是我。”

“疯妈!疯儿子!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你妈妈疯了?”

“我妈没疯!”陆垚歇斯底里地吼。

“是的,好,你妈没疯…”

“她疯了该多好?疯妈总归活着的。你知道疯妈是什么吗?我念首诗给你听啊。昔人已乘黄鹤去…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黄鹤——”

陆垚又停住了。徐冉看着他。

陆垚轻轻地说:“我好想吐…”话音刚落,转身扑向灌木林吐了起来。

……

半个小时之后,陆垚半趴半靠地坐在自行车座上,徐冉站在一侧,两手把着车,慢悠悠地往市区推。有一搭没一搭地,他和陆垚说着话。

“…然后我妈就死了。”

“嗯,你妈又死了。”

“这次是真的!”

“好,这次是真的。”

“其实,我也不知道我妈到底怎么死的了……我想要记起来,所以我想了好多好多次……每次都不一样。现在我也分不清楚,哪些是真的,哪些是假的了……”

“那你随便挑一个吧。”

“挑一个…好,那她得了疯病。”

“你不是说,得了疯病,就死不了了吗?”

“我妈没死!”

“…行吧。你爸呢?”

“我没有爸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有个爸爸。”

“你爸爸呢?”

“在家啊。”

徐冉停了下来。

“你跑到这里来,你爸知道吗?”

“不知道。”陆垚猛一摇头,又趴在车把手上了。

徐冉刹住自行车,把陆垚晃了起来。

“你手机呢?”

“……”

徐冉费了好大劲,才找到陆垚爸爸的通讯方式,拨了过去。电话还没响满一下,就被接到了。

“你在哪?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,但又有种笃定感。似乎陆垚这么干不是第一次了。

徐冉把手机凑到陆垚耳边。“告诉他你在哪。”

“我在…地球上。”

“要我来接你吗?”

“接我?有人来接我了…不是你啊…是…”陆垚抬头看看徐冉。

“一个闲得无聊的同学。”徐冉道。

“…是一个咸鱼同学。”

“什么时候回家?”

“回…家?以后再聊…我还有事,挂了啊陆总。”

陆垚扑过去把手机给挂了。徐冉饶是脾气再好,也有点吃不消。正想骂人,却见陆垚捂着肚子,轻轻地道:“胃疼…”

徐冉被这个消息惊了一跳:“有多厉害?”

陆垚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。

……

凌晨两点,徐冉坐在市立医院输液室里,产生了深深的迷茫。

刚才,他迫不得已,只好抛车荒野,喊了出租,紧急送医院。医生见状,很快开了些药物,嘱咐去挂水。没想到挂水的时候,陆垚拼命往后逃,死活不肯伸出手来。护士也很不耐烦,想直接抓他的手;结果他居然掉了眼泪。

他转头哀哀地道:“迦欣,能不能不挂水…我没事的…”

徐冉顶着两个黑眼圈,面色苍桑:“我不是倪迦欣。”

“那你是谁…”

“我是徐冉。”

听到这个名字,陆垚突然本能地僵了一下。

见他不再说话,徐冉加了一句:“伸手,挂水吧,不然好不了。”

陆垚放弃挣扎地转回身去,然后顺从地把左手伸了出去。护士极怪异地看了徐冉一眼。陆垚此刻温顺地要命,和先前截然不同。他看着护士上药棉,扎皮筋,拍血管,再扎针,一声不吭。然后再由徐冉带着,挑了个亮着灯的座位。

那之后,他就睡了过去。

陆垚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。他低声嚷嚷了一句“头疼”,然后猛然认出了坐在身边的徐冉。瞬时,身上所有防御感都开启了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
“我也挺想知道的。”

“你把我…”陆垚想了想,终于找到个词,“弄过来的?”

徐冉左看右看:“这里还有第三个人?”

陆垚盯了他半天,终于平和下来:“谢谢。”

“不客气……”

“你…我刚才好像说了很多事…”

“你还记得?”

“我还挺清醒的,就是控制不了。”

“嗯,看出来了。”

“真的…,谢谢…”

徐冉摆摆手。“一次月考,至于吗?”

陆垚靠回自己的椅子里,盯着头顶上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。

“至于。”

“为什么?你自己的能力,你自己清楚就好了,考试算什么?”

陆垚沉默了一会。然后他有点无奈地道:“这就是问题了。我不清楚。”

徐冉没说话。

“你判断能力的标准是什么?”

这个问题徐冉根本不用再想:“理解和表达的水平。”

陆垚轻笑起来:“真好。能知道真好。”

“你呢?”

“我不知道啊!我没有这个标准,所以…就接受外界给的咯。”

“你刷名次是因为这个?”

“很空虚,很无聊吧。因为搞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只好先这样将就着了。”

“这样,…我看你的文章,以为你是什么都想得很透彻的人。”

“并不是。我什么都搞不定。我有一大堆一大堆的问题要解决,可是根本没有办法…感觉大家都很厉害,能这样自洽地开心活着。”

“你也很厉害了。”

“我说了,我什么都没办法解决…你看,我们生下来就不自由。灵魂被肉体束缚着,一路高歌奔向终点。如果要摆脱这种不自由,只有去死。立即就死。可是死有什么用?如果它本身不存在了,还要自由干什么?此外我也想不通,我要自由干什么?就像我想不通,我究竟想要什么…我从柏拉图开始,读到尼采,再读到黑塞,柯艾略…结果发现,他们的答案是他们的,我的答案还不知道在哪里。看起来大家都能搞清楚这么多问题。我看着他们,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无比热情,无比快乐,我就觉得难过。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?我为什么那么焦虑呢?”

徐冉沉默了好长时间。

然后他很慢、很斟酌字句地道:“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。我的很多朋友,都有一样的困扰。”

“是吗…”少年仍然无精打采地盯着上方,“那为什么我看到大家都那么开心,无知无觉呢?”

“因为大部分人会无视这些问题。他们要么感受不到痛苦,要么就干脆欺骗自己。闭着眼睛最惬意了,以自我控制为最高目标,然后他们就可以催眠般地活下去。做所有让他们感到正确的事,然后给自己满意的表彰。”

“那…睁开了眼睛,还能闭上吗?”

徐冉笑笑:“如你所见,不能。但你可以这样想…你羡慕别人吗?”

“什么…”

“你羡慕他们的状态吗,无知无觉地快乐活着?”

“不羡慕。”

“那就好了。这是你的选择。是你自己选择了痛苦。你每次焦虑到失控的时候,起码可以觉得,这是你亲手掌握的,你的状态。这样想,会不会好受些?”

“你真的相信,似乎我们的幸福就来源于痛苦?”

“我相信。”

“你不会觉得,我一直这么乱想,是很不正常的吗?”

“不会。”

陆垚转头看了徐冉一眼。然后他笑了。

“谢谢你,真的谢谢。”

“好,现在你是不是该算一算账?”徐冉看起来无比善意地提醒道。

“不要为了这种事情打我啊…”

不要用我迷恋的东西来惩罚我,这样毫无用处,我以为你知道的。

结果徐冉却道:“谁管你了?我说,我很想揍你,你有什么异议吗?”

陆垚愣了几秒。然后他又笑起来,这次笑得几乎喘不上气了。他一只手捂着额头,倒进自己的座椅中,点头道:“没有没有。那能不能分期付款啊?”

徐冉也倒进座椅中:“看心情吧。”

陆垚笑够了,转头看了看徐冉,这回是意外真诚地问:“我们…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吧?”

徐冉眼神都没变一个。

“看你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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